毛立新

22日上午开始的济南审判，可谓渐入佳境。原本以为不过是场“形式审判”的观众，也不得不承认误判了形势。随着中午之后济南中院官方微博“庭审实录”长微博的断续发出，人们不仅感慨于直播的详尽，更为法庭上诉讼各方的上佳表现而击节叹赏。

去年对薄谷开来的合肥审判、对王立军的成都审判，及今年对刘志军的北京审判，给人们留下“形式审判“的坏印象：被告人完全认罪，庭审严格按照剧本，认认真真“走过场”，并以最短的时间结束。济南审判，难道会成为另类？两天的庭审已经证明，它确实不同寻常。

对头天的庭审，济南中院微博连发9篇“庭审实录”予以播报，其详尽程度，几乎是把庭审笔录直接贴上去的。内容也毫不避讳，连被告人痛斥行贿人唐肖林“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贪腐分子和经济骗子”，声称薄谷开来的证言“非常滑稽、非常可笑”，认为王立军的证言“是闲扯”，甚至对其在中纪委期间“脑中一片空白……我当时有机会主义，有软弱”等隐晦的陈述，也一并播出。庭审公开的力度，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，自然赢得一片赞叹！

正由于大尺度的公开，才让人们见识到了这场审判的精彩之处。底本也许仍然会有，但剧情肯定远远超出其外。随着被告人高调“翻供”和自辩的展开，一向沉闷的中国法庭，突然变成了各路高手一展身手的大舞台。

不得不赞美诉讼各方的表现。审判长成熟老到，驾驭能力强，节奏把握好，秉持中立，让辩方充分说话，甚至赢得了被告人的尊重。被告人气场强大，思维敏捷，逻辑凌厉。辩护人沉稳、专业，功力深厚。控方被认为稍微显弱，但窃以为主要弱在证据，其核心证据多为言词，难免发怯。

薄熙来被控受贿、贪污、滥用职权三宗罪，直至23日上午的庭审，仍在围绕受贿罪展开。受贿罪的证明，历来是刑事司法的难点，不仅要证明已实际收受财物，还要证明有“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人谋取利益”，而在薄案中，更要进一步证明薄熙来对薄谷开来收受贿赂的行为具有主观“明知”，难度可想而知。

上述每个环节，都有控、辩双方可以施展的空间。于是，往常司法实践中难得一见的证人出庭、证人视频作证、交叉询问等，都得到了充分运用。徐明出庭时，被告人与其对质，连发20余问，词锋犀利，迫徐接连以“没有”作答，最终徐还声明“我很尊重、敬重薄熙来”。辩方的交叉询问，步步紧逼，堪比律政剧中的情节。

薄谷开来，如果依据起诉书所控，她该是受贿案的共犯，但在庭审中却屡屡以证人名义出现。在受贿罪的各个环节上，她的证言都将发挥关键作用。虽然作为薄的妻子，其作证指控亲夫有违“亲亲相隐”的伦理，但没有她，控方的证据链条显然难以接续。她的书面证言一再被宣读，尤其是23日上午的视频证言，对巩固控方证据体系功不可没。

两名律师，是刑事辩护的行家里手，兼与薄熙来这样高层次的被告人配合，自然攻防有据、有声有色。质证环节，虽然攻击点主要放在控方证据的证明力上，但也并没完全放弃对证据合法性的质疑。对于被告人在中纪委的自述材料，辩护人委婉地提出了可能系“以威胁和引诱获得”不应采信的主张，几乎触及纪委“双规”的敏感红线（但遗憾的是，非法证据排除的申请，最终却是被告人自己提出来的）。而对薄谷开来的证言，辩护人也以她有“精神障碍”及不合常理来削弱其证明力。辩护人言其当言，止其当止，可谓尽职履责，基本上消除了人们对“形式辩护”的担忧。

印象最让人深刻的，是法庭对被告人权利的保障。审判长坚守居中立场，给予辩方以充分的发言时间和机会，几乎没有人为的打断，连薄本人也多次对法庭表示敬意和感谢。当然，人们也清楚，最终决定审判结果的，也许不是法庭。但法庭和审判长的上佳表现，仍然彰显了司法的应有品质，他们至少可以无愧地说：我们保障了程序公正。

这是一场非同寻常的审判，不仅是因为它审理的对象曾经位高权重，更是因为它颠覆了之前的高官审判模式，让我们窥见了司法的本来面目。虽然稍显凌乱，但更加真实。我们不知它是否能够具有深远的示范意义，但它昭示的道理其实并非高不可攀：只要依法进行，任何案件都可以审得精彩，审得公正，审得让人信服！